開頭Sir先問個問題:
你有多久沒有被國產(chǎn)電影“刺痛”過?
不是Sir多慮。
這些年,國產(chǎn)電影如同打了麻醉劑。
一路上,要么爽文開掛,要么強行和解,奔向一個完美的結(jié)局。
兩個小時的“觀影療程”下來,不痛不癢。
結(jié)果呢?
是觀眾已經(jīng)開始產(chǎn)生逆反心理。
找的,就是不痛快。
01
先從最近的一部港片說起——《怒火·重案》。
有人說,徹底get到謝霆鋒的魅力了。
你會說,帥唄。
但為什么大家不愿看他帥帥地做菜,就愛看他演反派呢?
謝霆鋒飾演的邱剛敖。
原本是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警隊精英,在一次富商綁架案中,被上司要求刑訊逼供救出被綁架的富商,以此討好權(quán)貴。
但結(jié)果,邱剛敖在行動中失手殺死了綁架犯。
出了事后,原本說好會保他的上司翻臉不認人,連冒死救出的富商也忘恩負義。
就這樣,邱剛敖及其小隊警員一起入獄,坐了整整4年牢。
出獄后,如同嘴角“小丑”式的疤痕,憤怒成為邱剛敖復(fù)仇的唯一精神支撐。
看似癲狂的每一起殺戮,實際亦樁樁有跡可循:
血洗警局,是對體制不公的痛恨;
殺死富商、上司,是向權(quán)貴高層貪腐欺民的宣判;
還有背叛的前女友,殺她也不為愛,更多是劍指社會冷漠人情的不滿。
一黑,再黑。
但值得玩味,在越來越強調(diào)“三觀正”“正能量”“零容忍”的今天,好像大家已經(jīng)被道德潔癖傳染。
但邱剛敖這樣邪性的角色,為何會博得一片好感?
那就來看正面人物。
張崇邦(甄子丹 飾)。
和邱剛敖一樣,張崇邦也是名基層警員,但不一樣的是他絕對正義的形象。
比如開頭的那場富商飯局,他不愿同流合污,不愿討好大富豪,喝下一口鐵觀音后,甩下200塊轉(zhuǎn)頭離開權(quán)貴飯局。
以及好兄弟邱剛敖被庭審,他也是如實表述看到邱剛敖殺人的場景。
他可能勇敢、有責(zé)任心,但他的動機究其原因是什么?
——做個好人。
這太像那些大家聽到麻木的漂亮話。
相反反派的動機,更容易扎進你的心里——因為痛感。
這種痛,不在身,而在心。
集中在一個人的命運:
你能從邱剛敖的眼淚,看到他曾經(jīng)的掙扎吶喊;
從他額頭暴起的青筋中,感受到浸滿靈魂的憤恨。
所有的復(fù)仇過程,就像邱剛敖自我完成的一次手術(shù)。
他狠戾地拿起鐵架上的手術(shù)刀,先切入皮肉,再剖開肉身,斷開每一根血管,最后捧出血淋淋的黑化了的心臟。
讓觀眾得以透過血肉,觸碰到現(xiàn)實中,人物內(nèi)心真實的疼痛。
不光他。
上一次讓Sir在電影院里倒吸一口,也是個夠痛的故事。
《拆彈專家2》
劉德華。
也是被不少觀眾說,第一次get到了天王的魅力。(Sir感到了年齡的參差)
他飾演的潘乘風(fēng),出任務(wù)被炸彈炸斷了腿,康復(fù)后,哪怕各項體能訓(xùn)練均達標,但仍被警局拒絕一線工作,轉(zhuǎn)換文職。
于是,一張黑底白字的控訴橫幅,公布于媒體。
警隊忘恩負義,用完即棄
但事后,仍然被警方控制輿論,將事件定論為“襲警”。
回隊無望的潘乘風(fēng),在車內(nèi)與女友龐玲爭吵。
聽到女友要帶自己去看心理醫(yī)生,潘乘風(fēng)痛心疾首又無力爭辯,只能聲嘶力吼道:
“我不是瘋,我是痛。”
接著,一個細節(jié)。
Sir每次回看,倍感窒息。
趕龐玲下車后,他怒目地撕掉車窗“殘障人士”的標簽,扔出車外。
一個人駕車離去。
也就此,奠定了其后期“英雄倒戈”的濃厚悲劇色彩。
這也是,《拆彈專家2》之所以大大高于第一部的關(guān)鍵原因:
掙脫出傳統(tǒng)的動作與場面,聚焦于個體的命運敘事。
由痛到癡。
這個人物的正確與不正確,都像針管一樣扎進觀眾,讓你切身理解了他的情感。
但你也發(fā)現(xiàn),這種難得的痛感,來自于港片傳統(tǒng)。
眼下更多的電影是
把痛,當(dāng)成了輕飄飄。
取而代之以泛濫的爽感。
02
痛,未必是要多么苦大仇深。
而是你對于實際的困境,是迎頭撞上的反彈,還是遠遠地繞道。
國產(chǎn)改編中。
《深夜食堂》不見了原版的底層邊緣人。
《陽光姐妹淘》不見了原版街頭沖動的社會背景。
翻拍自《完美陌生人》的國產(chǎn)電影《來電狂響》。
原作《完美陌生人》,主打懸疑和緊張氛圍。
影片主旨正如影片男主的那番話:“我之所以不想玩這個游戲,不是我隱瞞了什么,而是因為我們的關(guān)系是脆弱的,每個人都是?!?/p>
手機里的秘密是故事的明線。
暗線則是經(jīng)由手機曝光的人性虛偽一面,以及每一段如同身患重疾的脆弱關(guān)系。
但到了《來電狂響》。
首先,就是片名底下明晃晃的“爆笑話題喜劇”標簽。
無形間,就已經(jīng)瓦解了原作主題的回味度。
其次,是結(jié)尾。
電影《來電狂響》繼承了國產(chǎn)電影經(jīng)典的“大團圓式”雞湯結(jié)局。
比如霍思燕的妻子李楠與婆婆關(guān)系交惡,因此與丈夫出現(xiàn)隔閡。
于是,影片插入了一組鏡頭,是婆婆找到律師立遺囑,聲情并茂地說著死后要把這套房子留給兒媳婦。
以及佟大為飾演的渣男賈迪勇敢承擔(dān)責(zé)任,告別拜金女,成功化身好男人。
心理醫(yī)生戴戴告別虛假夫妻情,穿著紅裙子高跟鞋揚長而去,路上偶遇青春期女兒,一個眼神化解母女芥蒂。
職場女強人韓笑也當(dāng)眾向威脅自己的強奸犯說不,并準備好用法律應(yīng)對。
在國產(chǎn)電影的劇情套路里,似乎世界上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,任何人只要勇敢面對,就一定能找到出路。
再讓我們看看原版《完美陌生人》。
這一版的結(jié)尾可謂是神來之筆。
它借助月食的契機,玩了一把平行時空的科幻設(shè)定。
上一個鏡頭,大家因為手機里不堪的秘密被曝光,關(guān)系分崩離析。
下一個鏡頭,進入另一個時空。
在這個空間里,這場游戲根本沒發(fā)生,這七個人也不過是度過了一個尋常的聚會。
大家在聚會上談天說地,散場后亦有說有笑。
兩個時空的極端對照,呼應(yīng)了主題
純粹的真誠和愛意很難支撐到最后,一段關(guān)系的永久,通常伴隨著虛與委蛇的欺騙和故作糊涂。
比較之下,國產(chǎn)版的結(jié)局
完美是完美了。
也夠溫柔治愈。
但也丟失了情感的真實性。
“怕疼”的結(jié)果是,故事軟綿,而無穿透力。
03
而“怕疼”的來源是,唯票房標準的“電影市場論”。
以電影《悟空傳》舉例。
桐華這樣評論過小說《悟空傳》:
曾經(jīng),我們都是那樣無法無天的猴子,但命運最終都會讓我們帶上緊箍咒,拈花而笑時,也許還能從眉目中看到那只蹦蹦跳跳的猴子。
小說文字底色,是我們在悲涼之上,不敢有用還是沒用的反抗。
但電影《悟空傳》的故事基調(diào),從宣傳海報就可窺知一二。
依然是“不服”“中二”和“燃”。
但為何如此輕佻戲謔,不知所謂。
拿紫霞這一角色來說。
小說里的紫霞是文藝的、深沉的。
但電影里的紫霞,從一出場的腳踢巨靈大將保護天蓬,相對來說就多了些笑點。
而這些修改的考量,小說作者今何在曾在微博上解釋過:
當(dāng)然若是非要和口碑榜上《東邪西毒》、《飲食男女》、《大話西游》這樣的片比,我承認沒有那么好。但我不能也不想把悟空傳變成文藝片,當(dāng)年《東邪西毒》、《大話西游》的票房如何?還有《鋼的琴》、《萬箭穿心》、《盲山》呢?還有太多了,大家對于好電影的追求,是不是葉公好龍?
即,這是權(quán)衡票房市場的考慮。
所以不得已舍棄藝術(shù)路線,走向商業(yè)大片。
結(jié)果如何?
6.9億的票房成績,或許是成功的。
但豆瓣5.1分的口碑,才是更較真的觀眾的“售后反饋”。
一方面,國產(chǎn)電影想要順應(yīng)大多數(shù)的接受習(xí)慣,向下取整。
但另一方面,這種表面化的沖突,速成式的勝利,成為一坨攤在地上,只滿足于初級欲望的肉。
我們是否逐漸忘記了。
那下真的能留存影史,可堪回味的大片,靠的都不是打打打+哈哈哈。
而是主角們錐心般的“疼痛”。
比如《英雄本色》。
后半部分,幾乎與“英雄本色”無關(guān)。
而是在說,英雄落魄后,找回尊嚴的故事。
正如小馬那一段:
“我等了三年,就是要等一個機會,我要爭一口氣,不是想證明我了不起;我是要告訴人家,我失去的東西一定要拿回來!”
所有經(jīng)典的瞬間,也不是槍林彈雨。
而是老大宋子豪出獄后,看到小馬衣衫襤褸地拎著水桶抹布。
在馬路邊,一瘸一拐地干起了擦車小弟的活。
停車場里,他撐著一條腿,狼吞虎咽地吃著盒飯。
這時,宋子豪緩緩走到跟前。
小馬,你寫給我的信,不是這么說的
還有《無間道》。
這部電影能成為香港警匪類型的巔峰代表作,歸根結(jié)底,也是在于“無間道”三個字。
想做好人的,卻被當(dāng)做傀儡,逼迫著做壞事。
想做回警察的,卻永遠得不到自己的身份。
影片中,有一個鏡頭意味深長。
街上,陳永仁看見前女友May。
他走上前打招呼,兩個人凝望片刻后,輕輕一笑。
沒等陳永仁問,May就煞有介事地說著:“我結(jié)婚了,你呢?還在道上混?”
這時,一個女傭人牽著女孩走過來。
陳永仁問女孩幾歲,May搶著說“五歲”。
等陳永仁離開后,女孩說,“媽媽,我今年六歲”。
而陳永仁和May分開時間,正好六年。
而陳永仁看似不動聲色。
但離去的這個背影鏡頭,他扶了一下額頭。
是遺憾,是恍如隔世,難以接受。
眼前的一切,原本是陳永仁可以擁有的正常生活。
但這個沒有當(dāng)過一天警察的警察,卻混跡在無間生活長達十年,脫不了身,也見不了太陽。
當(dāng)我們卻習(xí)慣了把所有悲痛理想化。
小心翼翼繞過,害怕觸及,只要粉飾的虛情假意。
結(jié)果就是國產(chǎn)電影“安全牌時代”的提早來臨,伴隨著懸浮在半空中的劇情,脫離實際。
即真正的電影“高于”生活。
之后,當(dāng)疼痛感消失,又有多少故事愿意來源于生活。
而非那一套套精妙的票房模板。
陷入復(fù)制的自我麻醉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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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助理:天水圍的罐頭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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