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年，麾下藝人足足撐起半個娛樂圈的華誼兄弟會議室里，馮小剛連連搖頭：算了，這戲不拍了，我不能給公司賠錢，我也不希望自己拍的電影掙不到錢。

對面華誼高層遲疑了一會，接茬：“小剛，這種類型的電影，你現(xiàn)在不拍，2年內(nèi)一定有其他大導演搶著拍出來?！?/p>

一時間會議討論陷入了僵局，大伙紛紛把目光集中在了華誼老大王中磊身上，王中磊腦子里飛速盤算，最終發(fā)話：“小剛，你大膽拍，我們投資8000萬，你掙回6000萬就夠了，剩下2000萬，賠就賠了吧！”

這部華誼高層允許馮小剛賠2000萬的電影，就是號稱戰(zhàn)爭片天花板的《集結(jié)號》。電影播出后，馮小剛非但沒讓華誼賠錢，還讓《集結(jié)號》連續(xù)6周蟬聯(lián)票房冠軍，一舉拿下了2.6億的最終票房，差點打敗《滿城盡帶黃金甲》和《變形金剛》，成為當時內(nèi)地的票房亞軍電影。

影片逆風翻盤，原本該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，但馮小剛卻心有余悸，不止一次提到：我以后再也不拍戰(zhàn)爭片了！為了拍好這部戲，馮小剛幾乎把自己半條命都豁出去了，他為《集結(jié)號》付出的心血，遠比鏡頭前看到得多。

2006年，得到領(lǐng)導們：“可以賠2000萬”的豪言壯語后，馮小剛并不打算當真照做，轉(zhuǎn)頭就去找自己的御用男一號葛優(yōu)，商量著怎么大干一場，用這部領(lǐng)導覺得必賠的片子，站著把錢掙了。

馮小剛在葛優(yōu)面前，春風得意剛說完這茬，對面一盆冷水就潑了過來：“故事是好故事，但《集結(jié)號》是戰(zhàn)爭電影啊，谷子地是硬漢，我一演喜劇的，非讓觀眾跳戲笑場不可，我演不了?！?/p>

一語驚醒夢中人，聽葛優(yōu)這么一分析，馮小剛也覺得不妥，滿心歡喜瞬間變成滿臉愁容，沒辦法，只好開啟《集結(jié)號》男主海選工作。

消息一出，馮小剛的黃金龍?zhí)讖埡杈蛠斫野瘢骸榜T導演，我也想試試男一，我還沒試過呢?！瘪T小剛笑笑說：“你還是演男二趙二斗。”就繼續(xù)面試其他演員去了。

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，張涵予都以男二趙二斗的身份，和前來挑戰(zhàn)主演的演員搭戲。來面試的人實在太多，譯制片配音演員出身的張涵予，索性連谷子地的臺詞都背得滾瓜爛熟。

馮小剛拍這部戲，是帶著必須掙錢的決心去的，男主的票房號召力是制勝關(guān)鍵，選誰來演他慎之又慎?？擅嬖嚵耸畮讉€演員之后，馮小剛一個都沒挑中，他一度開始琢磨，是不是既有票房號召力又適合演谷子地的演員根本不存在。

張涵予找準時機，又來主動請纓：“馮導演，谷子地的臺詞我都背熟了，我真想試試，不要片酬也行”。馮小剛聽他這么一說，興致大起，隨手翻開劇本：“你把這段臺詞說了?！?/p>

張涵予發(fā)動譯制片專業(yè)技巧和多年配角經(jīng)驗，來了一次大爆發(fā)，誰知馮小剛連眼睛都沒睜，側(cè)著耳朵默不作聲，聽完后就走了，留下張涵予一人在風中凌亂。

馮小剛不是去別的地方，而是跑來找華誼高層，剛剛張涵予的那段即興面試，讓他看到了谷子地的影子，馮小剛想讓王中磊拍板讓張涵予演谷子地，男二換剛合作過《夜宴》的黃曉明來擔任。

王中磊對男主沒有什么異議，但男二花落誰家，大家卻另有想法，編劇劉恒說出了中意人的名字：鄧超。

彼時，鄧超在《少年康熙》、《明末風云》等電視劇中出演大量帝王類角色，正想轉(zhuǎn)型，也積極考慮轉(zhuǎn)站大熒幕，華誼總經(jīng)理兼鄧超經(jīng)紀人宗帥，也跑來和馮小剛吹枕邊風。

這下馮小剛對男二誰來演，又犯了猶豫，回來思索一番后，決定給王中磊打個電話確認下來，只見張涵予迎面走來就聽到了馮導的對話：“那就這么說定了啊，男一張涵予，男二鄧超?！?/p>

張涵予萬萬沒想到，前一秒還在風中凌亂，后一秒就夢想成真，自己真成了男一號，興奮得一把抱起馮小剛。

馮導也舒了一口氣，男演員的事終于落挺，接下來其他演員也有條不紊敲定，其中唯一的女性主角，馮小剛找來演過諜戰(zhàn)劇《暗算》女主的陳數(shù)坐鎮(zhèn)。

原以為萬事大吉，只欠開機，沒想到后面的雷一個接著一個，震得馮小剛始料未及。

《集結(jié)號》攝制組一行人，浩浩蕩蕩來到東北一個小山溝，開啟了戰(zhàn)爭大片的鴻圖大志，誰知才拍了5天，第一個大難題就迎面而來，馮小剛電影這次也沒逃過“鐵打的男人，流水的女人”這個魔咒。

這天，馮小剛坐在監(jiān)視器前看陳數(shù)的戲，原本一句話沒說，突然冒出一句：“不用拍了，你回去吧！”

正入戲的陳數(shù)驚訝到懷疑自己的耳朵，馮小剛又解釋說：“你長得太精致了，孫桂琴是農(nóng)村婦女，自己男人上了戰(zhàn)場，生活重擔得一個人扛，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氣質(zhì)應(yīng)該是堅韌和剛毅，不是精致和高貴?！?/p>

陳數(shù)哭暈在片場，如果說演技不夠好，還可以勤能補拙，可氣質(zhì)這個東西是天生的，無法改變，這相當于被判死刑！事后，陳數(shù)把自己關(guān)在家整整2天。

一是為這么多天的準備和期待落空而傷心，二是為剛到手的馮女郎光環(huán)，轉(zhuǎn)眼變成“被馮導拋棄的女演員”而委屈。好在摸爬滾打這么多年，陳數(shù)也不是看不開的主，馮導一句有機會再合作她也就一笑釋然。

馮小剛這邊立馬啟用了新人湯嬿，為《集結(jié)號》順利拍攝排了第一顆雷。誰知這邊剛救完女主的火，那邊男二鄧超緊接著又整出幺蛾子。

馮小剛正拍到男二的戲，一扭頭發(fā)現(xiàn)鄧超居然不在片場，一問才知道，轉(zhuǎn)型迫切的鄧超還接了另一部戲《甜蜜蜜》，這會正在《甜蜜蜜》劇組揮灑汗水。

馮小剛氣不打一處來，奈何鄧超是老板欽點的男二，為了拍攝順利進行，只能暫時咽下這口氣，配合鄧超的時間。可也正是因為這次的事件，電影大于天的馮小剛和鄧超有了第一次裂痕。

07年底《集結(jié)號》拍攝完畢，馮小剛攜《集結(jié)號》眾演員上MTV盛典宣傳造勢，作為第一個發(fā)言的鄧超，梅開二度，又犯起了老毛病，電影一句話沒提，倒先把宣傳舞臺當成了表白會場，直接隔空喊話孫儷：“孫姑娘，我愛你，我要把獎杯放進你的浴室！”

這顆驚天大瓜一放，全場記者的八卦之心瞬間被引爆，電影宣傳變成了吃瓜現(xiàn)場。這下小鋼炮馮小剛再也按耐不住，丟下一句：“看來沒有人在意電影”，隨即帶著眾演員憤怒離場。

鄧超兩次觸了馮小剛逆鱗，這下兩人徹底鬧掰，這恩怨一發(fā)不可收拾，竟然持續(xù)了11年之久，往后的日子里，一有機會，雙方就各自暗暗較勁。

先是馮小剛一記手滑，點贊一篇差評鄧超新作《惡棍天使》的帖子，后來馮小剛又內(nèi)涵鄧超在電影《跑男》里投機取巧。鄧超這邊也不甘示弱，一篇“雞賊與藝術(shù)”的微博開懟馮小剛，兩人你來我往，好不熱鬧。

直到2017年，鄧超憑借《烈日灼心》獲得金雞獎影帝，馮小剛憑借《我不是潘金蓮》拿到最佳導演獎，鄰座的兩人才一笑泯恩仇。

馮小剛大概怎么也想不到，一部《集結(jié)號》不僅讓他深刻體會到了“萬事開頭難”五個字，還經(jīng)歷了一把西天取經(jīng)的歷煉，這九九八十一難，才剛剛開了個頭。

《集結(jié)號》是一部充滿血性的男人群像戲，又發(fā)生在東北零下幾十度的冰天野地里，拍攝起來難度翻倍，天時地利劇組是一樣不占不說，還頻頻遇到天災(zāi)和人禍。

先是拍以下雪為背景的戲，雪遲遲不來，就是等來了也只有零星一點，完全撐不起戰(zhàn)爭殘酷的宏大場面，無奈劇組買來14噸化肥造雪，雪的厚度要求是達到了，片場毒氣濃度也到了頂峰，一大堆趴在雪地拍完戲的演員都被搞得上吐下瀉，苦不堪言。

接著，劇組從韓國定制的道具突然著火，所有東西灰飛煙滅，十萬塊打了水漂。

這些突發(fā)狀況雖然事大，但畢竟也就那么一次，咬咬牙就扛過去了，最難熬的是野地沒有廁所，片場吃喝管夠，拉撒卻成了問題，特別對女演員來說，天寒地凍，上個廁所太不方便。

于是，許多女演員壓根不敢喝水，嘴唇被吹干了，就拿水蘸蘸濕，繼續(xù)投入拍攝。

而男演員這邊，都免不了受點皮肉之苦。鄧超為了讓手部特寫更真實，愣是把手放在沙子里磨，直到磨得皮都破了，才讓自己的手看起來和真在戰(zhàn)地里摸爬滾打的手一樣。

張涵予演的谷子地，很長時間臉上都得帶著打仗留下的一臉灰，第一次弄這個特效妝時，嚇得馮小剛以為把張涵予眼睛弄瞎了。

只見韓國特效師，拿著一瓶氣壓瓶，砰地一聲就往張涵予臉上噴，疼得張涵予臉上像有萬根刺在扎，一下就趴倒在了地上。馮小剛在監(jiān)視器后面看，嚇壞了大喊：“快拿水來！”

倒是張涵予自己比較淡定，對著抬水過來的工作人員說：“沒事，別動，你看看我臉上有沒流血。”好在檢查過后張涵予的臉沒大事，妝也及時保留住了。

但想到往后5個星期的戲都得帶這個妝，每天被噴一下，這誰受得了。導演立刻找來化妝組解決，張涵予立馬得到化妝師特調(diào)化妝品的待遇，就是把鋸末和上膠和黑墨，往臉上糊。

這下臉是不用再被噴了，但頂著這臉妝，結(jié)束完一天的拍攝，洗臉的時候張涵予每次都能把下水道弄堵，洗完臉還得通下水道去。

就這樣，一天下來十幾個小時野外工作，劇組上上下下累得夠嗆。但要說累，最受煎熬的，還是馮小剛自己。

張涵予回憶，馮小剛在片場的狀態(tài)，就像著了魔一樣。大部分時間，馮小剛都一句話不說，也看不出表情，宕機似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但突然有那么一兩下，馮小剛又興奮異常，想到了什么好點子，開始一通安排，安排好之后又恢復到沉思狀態(tài)。

馮小剛曾經(jīng)說：“這是一部有誠意的電影，我需要找到這部戲的魂。”大概找戲魂的時候，馮小剛的魂也被電影勾了去，以至于電影拍完，一個大老爺們，人稱小鋼炮的馮小剛，看一次電影哭一次。

馮小剛曾經(jīng)說：“我是一個深刻不了的導演，我要是深刻了，肯定就沒票房，我只能從淺到淺?！?/p>

對于馮小剛來說，票房意味著觀眾，拍電影他只想和觀眾待在一起，電影能不能拿獎，他已經(jīng)不惦記這事，不管外界評價他是藝術(shù)家還是商人，他只關(guān)心電影好不好看。

《集結(jié)號》的結(jié)尾，谷子地終究是挖到了戰(zhàn)友遺體，戰(zhàn)士們也得到了應(yīng)有的榮譽，一切毫無懸念，皆大歡喜。

但是拍攝時，馮小剛也想過另一種更有力量感的結(jié)尾：谷子地沒有挖到戰(zhàn)友，也沒有人給他們授勛，大家只把谷子弟當成一個被戰(zhàn)爭折磨瘋了的老兵。

從電影藝術(shù)層面考慮，現(xiàn)實的殘酷和人性的真實在這一刻將達到高潮，震撼力直擊人心。而從商業(yè)性、票房角度看，大眾需要的是善良和開心，也許這樣就失去了觀眾。

馮小剛猶豫徘徊之后，還是選擇了延續(xù)馮式喜劇的基調(diào)，他更愿意看到觀眾開心。

從馮式喜劇脫軌到戰(zhàn)爭電影，十年的電影行業(yè)沉浮，馮小剛已經(jīng)不惦記自己能不能拿獎。大家呼吁他回歸喜劇，他卻從《唐山大地震》、《一九四二》到《私人訂制》，把戲路越拍越寬。

當年以黑澤明作為坐標的馮小剛，在知天命的年紀，選擇和自己和解，接受自己既不是黑澤明也不是大藝術(shù)家，就是一個推動中國電影行業(yè)蓬勃發(fā)展的大眾電影導演。

當馮小剛這么想的時候，他就成了馮小剛。

-END-

【文 | 叁叁 】

【編輯 | 語非年 】

關(guān)注@柴叔帶你看電影，更多精彩不迷路